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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1、重新開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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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1、重新開始

後半夜,狼人們已跑過兩個山頭,預計高山人不會再追,這才停歇下來,找了處山洞休息。

長時間維系狼形和負重奔跑都需要消耗大量體力,他們亟待補充能量,沒太多講究,直接將腌肉切塊生吃,想盡快填飽肚子,早早休息。

許逸雖吹了一路夜風,但沒太出力。她替眾人生了火堆,直到大家都倒地準備睡了,才摸出剛剛烤熟的一顆紅薯,就著鹹雞蛋吃掉,又喝了點涼水。

附近巡邏歸來的九月見她還坐在火堆跟前,其他人早已鼾聲此起彼伏。於是問:“不睡?”

話語間,他將抱來的一點幹草鋪在洞口,就地坐下——今晚他要值夜,沒辦法像大家一樣躺著休息,只能捱到天亮,等尾來接替,再去睡上半天。

“一會就睡了。”許逸看鹹蛋還有一顆,索性遞過給他,意思是問他要不要吃。

九月搖頭。

許逸揚了揚眉,將蛋收好,不再勉強。又將吃剩的蛋殼和紅薯皮丟進火堆,隨口道了晚安。

沒有更多交流。

她知道,九月其實可以像其他狼人一樣,只吃生肉,並不需要這些經過繁覆加工過的東西,也不需要圈養的禽肉和成片的農田。

狼人狩獵為生,早已習慣了幕天席地、茹毛飲血的日子,而她一直以來的一廂情願都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。

正如他說,那不是他要的未來。

可她不知道,除了這些,她還能做些什麽。

許逸在草和墻角之間找了塊空地躺下,大概是因為太累,很快入眠。

次日醒來,睜眼看見的卻是九月。

他側身躺著,面朝著她,似睡得沈,呼吸均勻,同她蓋著同一張皮子。

她猜,大概是草醒得早,恰好騰出了這塊位置。沒再多想,見其餘大家已經起床,也便翻身起來。

卻被人捉住手腕,硬拖了回去。

許逸猝不及防,忍不住驚“啊”一聲。可待她扭頭去看,那“罪魁禍首”竟還假模假樣地閉著眼睛,繼續裝睡,只有一只溫暖粗礪的大手握著她不放,從手腕滑到手掌,又牢牢攥住。

洞口處,幾個早起的狼人聞聲朝這邊看來,但因為九月背朝向外,完全遮住了手中動作,除了許逸那半起半臥的詭異姿勢外,大家沒發現任何異樣。

只當她是讓噩夢給魘住了。

倒是草,偷偷笑了兩聲,也不知笑個什麽。

許逸尷尬,可掙不開他,又不好大幅度動作,只得再躺回去。等到其他人都出了山洞,各忙各的去了,她才用極低的聲音問他:“你抓我幹嘛呀?”

九月睜眼,目色澄明,全然不是才醒的樣子。看了她一會,他又試探似地朝她挪了挪身子,皮蓋子下面,偷偷用小腿去勾她的腿。

卻不說話,也不解釋,只眼巴巴地看著她,討好意味明顯。

許逸無奈,“你不是不需要我了嗎?”

不需要她自作主張,也不需要她描繪的未來——她自問理解能力還算可以,並沒有誤解他那時的意思。

那時,她安慰自己,覺得即便這樣也沒什麽,反正她待不久。

可現在話講出來,又多少蒙上點哀怨意味,讓她意識到,自己還是在意的。

“我沒有。”他翻篇倒快,否認得幹幹凈凈。

許逸差點給氣笑了,“沒你這樣的啊,你昨天明明說……”

“我道歉,對不起!”他幹脆翻身坐了起來,情緒激動,“我昨天太著急了,都是胡亂說的!要不你罵我兩句!打也行,我特別耐打!”

“……”

“真的,不怕疼!”

她呵呵幹笑兩聲,“我怕手疼。”

這“道歉”來得過快、過猛、過於突然,總讓許逸覺得,似乎哪裏不太對勁。

她起身理了理頭發,將鋪蓋的皮子疊好。無意間,瞥見洞穴角落的一小堆東西——

她的鹿皮外套、從外面帶來、用剩一點的生活用品、一顆鹹蛋、幾顆紅薯、一小筒腌菜……都是她昨天從幾人的大包裹裏拆出來的,為了取用方便,也是為了今天能自己背著,給其他人減少負擔。

恍然意識到,大概是被他誤會了。

九月見她不應,又小心翼翼地問:“別走了,行嗎?是我說錯了。”

果然,他以為,她是要拿著這些東西離開。

許逸當初加入狼人,又在得知暫時無法回去後留下,除了九月的因素,更多還是為了保障安全,避免形單影只。

既然如此,她就不會因為他的一兩句氣話離開,讓自己再度陷入險境。

成年人可以有脾氣,但脾氣需要本錢,她沒本錢——至少在這荒山野嶺沒有,所以不會為了那一點點脾氣和自己鬧不過去。

可難得見到族長大人如此緊張兮兮的模樣,她還是很想逗一逗他。於是不答反問:“我昨天要是真留在那,不跟草走,你這‘道歉’不是來得太晚了嗎?”

“不會呀!”草不知什麽時候折返回來,趴在洞口,笑得兩眼彎彎,“月早就拜托過我,說就算綁,也得給你綁下山,不能留在那給‘蠻子’做飯!”

許逸聞言,唇角忍不住上揚,別有意味地看他,“還有這事?”

九月臉上掛不住,只好扭頭怒視“叛徒”,“後半句是你自己加的吧!”

“可我也沒說錯呀,”草聳了聳肩,滿無所謂地辯駁,“你翻來覆去的,不就是和那’蠻子’慪氣嗎?”

月:“……你再說?”

草:“小心眼!略略略!”

九月忍無可忍,化出狼身猛躥出去——

嚇得草撒腿就跑,邊跑邊叫:“啊呀,小逸姑娘你快管管他!大白天欺負人啦!”

下一秒,就被狼咬住了衣角。

許逸大笑,“在我們那,像這種恩將仇報的,叫‘白眼狼’。”

草拼命扯拽衣角,“對!白眼狼!松開!咬壞了你賠!”

狼死咬著不松,呲出牙肉威嚇。

草應付不來,忙沖許逸招手求救:“小逸姑娘,快來,快幫幫我!”

許逸叫九月名字,狼不理她,她又拉不動它,束手無策。

草靈機一動,給她支招:“你抓它尾巴!月超討厭被抓尾巴!”

狼聞言,毛茸蓬松的大尾巴開始瘋狂甩動,顯然不想被抓。

草喊:“快點,快點!”

許逸瞅準時機,左、右、左、右……出手!

卻撲了個空。

再試——

中了!

狼回頭就是一聲沈吼,報覆似地給許逸撲了個栽。

草趁機脫身,哈哈笑著跑得老遠,沖許逸道:“謝謝啦!‘白眼狼’留給你玩!”

許逸:“……”

得嘞,又一只白眼狼。

中午時分,幾人簡單吃了點東西,再度出發,尋找新的地點定居。

不似昨晚夜逃的緊張氣氛,今天大家明顯輕松許多,腳步也和緩下來,一路有說有笑,好像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,並不憂於將要重新開始的未來。

在他們身上,許逸忽然看到一種最原始本真的自由——喜歡就笑,悲傷就哭,從沒有太多顧忌,也最懂得如何宣洩表達。

還記得那時,狼人被高山人逼迫,限十日內查出大聖死因。她憂心忡忡,擔心查不出結果,九月卻十分淡然,覺得大不了大打一架,一走了之。她只當是玩笑,可現在看來,那或許是他認真得不能再認真的回答。

不同於農耕文明的安土重遷,世代游獵的狼人們似乎永遠隨遇而安,按需索求,不過剩囤積,亦不在意得失,也因此擁有一份她從來沒有、也未曾奢望過的勇氣——

能夠隨時舍棄一切、從頭再來的勇氣。

“我想過了,其實你沒說錯,確實是我的問題。”許逸將隨手摘來的兩顆野生杈杷果又名叉叉果,相思果。遞給九月,桃心形的果子小巧可人,紅得晶瑩剔透。她說:“我做那些,說是為了讓你們往後越來越好,其實還是為了我自己。”

九月有些錯愕地接過果子,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會講這些。

他其實從沒有真的怪過她。想要辯駁,卻又被她突然塞來的果子堵住了嘴——

“你先別打斷,聽我說完。”否則,她不知道下一次,還會不會有勇氣講出下面的話。

“我這個人,在外面就沒什麽本事——連親媽都嫌我養不活自己,到了這呢,就更沒有,所以才總想要做點什麽,讓自己別看起來那麽沒用。

我只要一覺得自己沒用,就會特別特別地焦慮。

你可能理解不了,因為我和你不一樣。你能毫不猶豫地放棄那些農田、那些兔子,是因為你知道,你有足夠的能力,去找到下一頓食物,找到應對明天的辦法。

但我不行,我沒有那個能力,所以只能一點點地積攢著,讓東西慢慢變多,讓自己有所依仗,這才讓我覺得踏實……”

九月咬碎果肉,讓汁水緩慢地沁入口腔,難得聽她講起那些從前的故事。

關於她孤傲偏執的母親,關於不堪忍受選擇離開的父親,關於曾承載了她無數幻想又不幸夭折的那間畫室,關於錯付的男人,關於包容她所有膽小懦弱的風雨客棧,關於陪伴了她整整十四年的金毛愛犬……

杈杷果絲絲甘甜,吃到最後卻沒了味道。

九月發現,自己原來一點都不了解她。

錯過的那些時光,真遺憾。

好在,還有夏、秋、冬三季,讓他能夠重新認識她。

杈杷果:我長這樣子,叫相思果,不過分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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